首页 > 二婚是另一种幸福 > 第八章、误以为自己是高山

我的书架

第八章、误以为自己是高山

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
  有时暖阳源源不断地往心房输入慵懒,他会把脚从脚凳上移开,费力地直起身体,将书轻摆在桌面上,盯着周浣发呆。她常穿大漠色的羊绒质地的休闲衣裤,用皮草发夹将头发盘在头顶上,碎发散在略施粉黛的脸颊旁,耳环比通红的火焰夺目,戒指在玻璃窗上闪过一片一片的光。

光掠过他的眼睛,光影中她优雅的背影一颤一动,是在努力吹旺炭火,像困在窗台上寻找出路的蝴蝶,他的心房被陌生的心酸击中:“我来帮你吧,吹得你一身灰。”

“不用。”她再次拒绝,手在昂贵的衣服上一抹,裤腿上顿时多了几个巴掌大的灰印,又问:“采薇搞不好要离婚,你怎么考虑的?”

“我考虑什么?”

“娶她啊。”

沈澄笠笑了笑,听到笑声,周浣也回头朝他笑了笑:“你笑什么?”

“你考虑结婚吗?”

“我嘛,还没考虑,澄笠,你相信永恒吗?”

“不相信。”

“我也不相信。”

迷迭香一根根没入到牛排里,吸引来喜鹊,五六只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,晚风拂起她的丝巾,香水味飘出,是浪漫的气息。在这种浪漫的气氛里,和一个浪漫的女人为伴,他却怀念曾从一个女生的眼中看到的浪漫,浪漫是一个人埋藏在心底的感受吧。

在糟糕不堪的雨季里,这个女生在教室外朝他挥手,示意他望向周浣,脱了鞋的周浣正盘坐在凳子上,把湿袜子掖在腿下捂,像只畏缩的小老鼠,瑟瑟发抖。他过去问周浣,要不要给她找双鞋袜来换,他的家庭在小城拥有四通八达的关系网,学校里就有老师是他的亲戚,找一双干的鞋来,举手之劳。

“不用。”周浣当着他的面穿好湿鞋,在逼近零下的气温里。

沈澄笠的思绪在可爱的邱采薇和可怜的周浣间跳跃了半晌,对不起周浣了,他总是在面对她时,拐弯抹角地想到邱采薇。对不起自己的丧气了,拿什么去相信永恒,他从未经历过永恒。

邱采薇的一声问话将他拉回:“嗨,牙膏股,现在在哪发财呢?”

“啊!”沈澄笠忙说了自己就职的会计事务所的地址,尽力保持清醒,然而面对刻意营造的偶遇,哪镇定的了,恍恍惚惚,惚惚恍恍的紧张,在后视镜中瞧见了自己眼神里的开心和可怜,接着问起邱采薇的单位,撒谎正好顺路。

邱采薇笑说:“哄我呢,我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的,根本就不顺路。”

沈澄笠讪笑:“噢,是吧”,然后道:“平时工作这么忙啊?经常要在外面东奔西跑吗?”

“倒没有,就是搬过很多次家。”

他顿时生出比心酸更甚百倍的感觉,对她的一点一滴,反应都太过精密和过分,爱莫能助,行动上无计可施,情感上才如此强烈。邱采薇与他告辞,着急去上班,他头脑一片空白,眼睁睁地注视她远去,上了一辆公交车,这班游5经停动物园,他不陌生。

曾在一段时间内,他克制不住地遥想起和邱采薇一起坐公交车去动物园的往昔,便一个人坐上游5车去这座城市的动物园,在管理员的允许下,买现成洗好包装好的胡萝卜,喂邱采薇最爱的梅花鹿。可竟从未在公交车上和她偶遇过,如果是真正的偶遇,情形会比眼下要好吧。

缘分,让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的他们没有产生过一次自然的交集。当车尾消失在马路尽头,仿佛是当年监督他们上晚自习的班主任终于离开了,他瘫倒在驾驶座的椅背上,从额头滚落的涔涔热汗在眼镜片上笼罩出一层雾气。

光谈缘分,他和邱采薇的缘分已尽了。那他在争取什么,破碎的短暂和心安理得的感性,争取的是人生苦短,多看她两眼吧。在没有永恒的注视中,他的目光柔软而脆弱,阔别十一年了,邱采薇还是和他隔着一堵有几扇窗的墙的模样,高马尾,雪白的高领毛衣,笑容在奶白奶白的皮肤上绽放,牙齿俏楚,小头发蓬松灵动。

不对,好像她还长了几根白头发,眼角添了细纹,该死,光顾着开小差了,如果留意了,还能多讲上几句话的,沈澄笠自责着,自嘲地摇摇头,对自己的表现极不满意,明明练习过千万遍了,实践起来,仍像纸上谈兵一场空似的。

好在他终究走出这一步了,他终于敢坦然正对对再次相见的渴望。也许将来有可能后悔,相见不如怀念,但此刻轻松而欣慰,他徘徊了这么多年,也该让哪怕会后悔的勇气出场一次。

看了眼时间,他也打算去上班,虽然会计事务所是家族公司,去不去,常不常去,根本无影响,但沈澄笠很喜欢琐碎平淡、一眼望到头的日子,害怕变数,若和朋友们分享这个价值观,定会被当作笑话传来传去,笑他饱汉不知饿汉饥,身在福中不知福。

于是他只把想法闷在怀里,对谁都不讲。但他的确过着和一些步入中年开始困倦的男人一样的生活,每天为碎银几两劳碌,下班后买菜回家做一菜一汤,或者在外面吃一顿简单的饭,到家了躺在沙发上喝啤酒、看球赛,或者看会书。

这样的生活有几分消极,但也有存在感。但如果当初他和邱采薇走到了一起,他一定会积极,不让她吃半点苦,辛勤劳作、极尽呵护,在物质上、精神上都给予安全感,他认为,这才是对一个女人真正负责任的态度,安全感并不来自于一纸婚约。

他懂的,他都懂的,她喜欢梅花鹿,说梅花鹿就算生活在动物园,身形里也住着一座丛林。她向往冲破世俗的樊笼,生活在一片自由之地,只和喜欢的人交往,做自己喜欢的事,吃自己喜欢的食物,说自己喜欢说的话。

那没关系,世俗的问题就交给他来处理吧,让他默默在背后,默默地改变,默默地发力,就算他圆滑世故到胡话满天飞,就算全世界当他是个伪君子,他也能清晰地辨识到助她自由翱翔的信仰。

但没有如果,就算有,没准又是他自以为是地将自己当作了高山。
sitemap